這時紫陽和木如風(fēng)也回來了,白韻趕忙退到一邊,楚胤表情依舊,問他二人游玩的如何?可有什么趣處,他們?nèi)齻€便又在一起接著談笑風(fēng)生。
說的是很多的新奇見聞,白韻從小養(yǎng)在深閨,后有又逢家變。對外界的事物一無所知。白父從小便無及照顧她,都是奶娘將其帶大,他們也只寵,管她衣食,但人情世故,卻從來沒有人教過白韻,就現(xiàn)在的所思所學(xué),人情答辯,都是在這里學(xué)的,白韻實在算不上是一個秀慧的女子。
一行人回到瀟湘苑。
白韻侍候完紫陽后,回到自己房中。望著外面,天色昏暗。
忽然覺得,以前的生命,竟是白活了。
懵懂無知,不知世間的冷暖??扇绱艘策@樣也好了,仍然在自己的人間里做夢,但,偏偏破碎了。掉到一個從未認識的地方,里面都是血腥,黑暗,傾軋,欺騙,權(quán)力。努力將以前的自己撥開,換心換血,可是骨子里還是懷念當時的白韻,終究是回不去了。掙扎,淪陷,尋找,終于才有了,現(xiàn)在的心思,知道,自己想要什么。知道,什么是人間。
白韻只能越來越好,一步步地走下去。
楚胤,果然信守承諾。
楚胤臨行前,向凌媽媽,提出要贖出白韻。
凌媽媽,既舍不得,又害怕自己錯失良機。
白韻現(xiàn)在沒有了麗箏的庇護,凌媽媽可以讓她做紅伶。但,白韻的確不會討客人歡心,萬一到時,臺腳冷清,也做不了她的搖錢樹。
正當,為難之際,紫陽卻為我說話,凌媽媽終于開了口,要兩千兩銀子,真是獅子大開口。
上次,白韻的叔公來贖她,才五百兩。而且,她只是一個丫鬟,無論怎么算也要不了這么多的,白韻心下惻然,看了看楚胤。
他輕笑,“兩千兩不多,但是,凌媽媽,可否稟報戶政司將白韻的妓籍除去?”
他這一問,眾人都沒有想到,白韻也是一怔,是啊,楚胤將自己贖走,但自己一生卻還是妓籍,只有將妓籍除去,自己才算真正離開了這里。
凌媽媽也是一怔,有些氣急敗壞,“楚公子,我能將白韻贖給你,已是給你面子了,我們官妓跟普通私妓是不同的,若要有人來欺我們,也自有朝廷來懲治!”
“凌媽媽,不必生氣,我知道若要除籍,所費銀兩頗多。剛上任的戶政司,是我舅父的學(xué)生,我與他私交甚篤。我已修書一封,向他告知此事,不過,仍需凌媽媽的幫忙?!?br />
“原來是這樣?!绷鑻寢尩哪?,戲臺上川劇的變臉一樣。笑容堆滿了眼角眉梢。
“楚公子,早說啊,你看這不鬧出誤會了,既然,戶政司大人,都同意了,老身也不敢有什么異議。五百兩,就讓白韻,隨您去吧?!?br />
凌媽媽的眼角掃了白韻一眼,“白韻,你真是好福氣,遇到楚公子這樣的貴人?!?br />
白韻上前堆笑:“多謝凌媽媽。”
白韻看向楚胤,他好似已經(jīng)看到自己似得,又報以那夜,桃花樹下的微笑。
白韻向紫陽的辭行,并且感謝。
她瞧了白韻一眼,“不必謝我,是麗箏走之前,囑咐過我,關(guān)鍵時刻能幫你一次便幫你一次?!?br />
“也是你這個丫頭警覺,竟然纏上了楚胤這顆大樹,凌媽媽也無話可說。但,要知道楚家也不是個容易去的地方,你知道楚胤的眼是怎么瞎的嗎?”她說的那些話,著實讓白韻倒吸一口涼氣。
“白韻,能得楚公子相助,已是萬分感恩。不敢做他想,至于,楚公子的眼是如何盲的白韻實在不知,但,公子是白韻的恩人,白韻不能也不愿妄論。”
“真是迂腐,在這里這么久了,你的那套仁義之詞怎么還不變?”
“白韻,愚鈍。”
“走吧,記著,楚家不是什么好地方?!?br />
白韻拿著包袱,走出了這里,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。
不管在身處何處,白韻知道,都會比這里強。
往事已成空。
白韻追趕楚公子的馬車,他知道是誰,便讓人放行,不在驅(qū)趕。
下人,拉來一匹馬,讓白韻騎上。木如風(fēng)仍然留在瀟湘苑,陪伴紫陽。
白韻看這木公子對紫陽也是真心,或許,不久,她也會離開瀟湘苑吧。
昔我往昔,楊柳依依。白韻終于離開了那里。
白韻看著前方一望無際的平原,風(fēng)吹麥浪。那青翠的麥禾,又昂首挺立。道旁,花香彌漫,蝶追飛蹄。
一去三千里,煙村四五家。
終于到了楚家。
它比想象中要宏美壯麗許多。
就是白家,也無法與之比擬,如一粟之于滄海。
楚公子先回府,去拜見母親。白韻則被管家,帶到后院去安頓。
隨管家走在長廊上,何止九曲,兩側(cè)花園逐花葉茂,都是及其名貴的花草。白韻觀管家言行,也不是尋常人家所能有的氣度舉止。
過了長廊,豁然入眼的是千頃碧波,上是飛龍玉帶橋,管家?guī)О醉嵾^橋,兩邊楊柳扶疏,樹下,都有御林守衛(wèi)。這絕不是一個小小富商,所能擁有的體制規(guī)格。忽然想起,剛才進門時,兩邊的石獅。
石獅,一般是左雄右雌,雄獅左蹄踩球,俗稱“太師”,雌獅右蹄撫幼,俗稱“少師”,還往往將其頭上毛發(fā)卷做疙瘩稱為“螺髻”,這種“螺髻”在數(shù)量上是絕不能隨意雕鑿。一品官府門前石獅頭可雕13個疙瘩,稱為“十三太?!?。每低一級,就要減少一個。七品以下官員門前擺石獅即為譖越。
剛才所見,蘇府門前的石獅,絕對不低于十三個。
這楚胤應(yīng)當是哪位皇親國戚。
到了后院。“白韻姑娘,你就住在這剪芳樓吧?!?br />
“你是大公子帶回來的人,前面不遠就是大公子劍鳴閣,是大公子的住所。”
白韻行禮拜謝:“白韻多謝管家,不知管家如何稱呼?”
“老奴姓李,你喊我李管家即可?!?br />
“那多謝李管家?!卑醉嵑υ俅伟葜x。
李管家細細打量著白韻,“確是大公子帶回來的人,不像外面那些小家女子。不多言,不多語,從容大方?!?br />
“白韻,愧不敢當。”
“白韻姑娘,你就在此稍作休息,等到晚膳過后,我會派人來找你,去拜見夫人?!?br />
他告辭,白韻推開門,撫摸上去是精致的鏤花圖案,團團簇簇。
曾幾何時,白韻曾覺得這門俗氣到了極致。又曾幾何時,以為自己此生再也見不到這種圖案。世事容易把人拋,暗換流年不覺悄。
屋中的布置很素雅。小軒窗下明鏡臺,一桌四椅,月白流蘇帳。
一琴一花一書架。想必,這以前是有人住過的吧。
白韻將白玉棋拿出來,放在棋案上。將包袱里的行狀拿出來一一整理,又洗浴一番,整理妝容。準備去見夫人。
白韻以前從未刻意妝扮自己,因為,害怕自己被哪個客人看上。
穿上純白的紗衣,里襯一件月白色抹胸的長裙。眉目清畫,唇若含砂。
發(fā)髻凌云,斜插一支白色流蘇。
素美就可以了。
白韻在房中等著管家來宣自己去見夫人。
掌燈時分,也沒有人來。只有位小丫鬟給她送了一些吃食來。
小丫鬟看見白韻,一開始還與其溫溫敘言。但聽到,白韻是大公子帶回來的時候,就變了臉色,“你就算穿的在美,大公子,也看不見!”
說完,氣咻咻地走了。
白韻很疑惑,難到,這個小丫頭,喜歡楚胤,以為自己是他帶回來的歌女。
可這丫頭,年齡尚小,也不可能愛慕楚胤。
白韻十分的摸不著頭緒,也無心再食。
這時,管家也派人來找她去見夫人。
見到夫人的那一刻,白韻看花了眼睛。
白韻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貌美的貴婦。
一張臉如初陽下的晴雪,白凈無瑕。眉如,遠山秋翠。眼似清泉臥明珠,靈美異常,青絲如瀑,長挽飛仙髻。髻上幾羽白翎,側(cè)鬢簪朝鳳鳴翠流仙步搖。
盈盈一笑間,明艷不可方物。
就是麗箏紫陽,也未必能和她平分秋色。
屈膝,跪地。行大禮?!鞍醉?,拜見王妃。”
“起身?!?br />
白韻不卑不亢地抬起頭來。
“清美素秀,胤兒的眼光一向不錯。”
“韻兒!”
這聲音聽著,好生熟悉,尋聲看去。竟是堂姐白荷。
“姐姐……你怎么會在這?”
難道,這就是楚府就是白荷的未婚夫家。
“這是怎么回事,白荷?”
“回稟王妃,這是我的堂妹,我叔父白世宣之女。我叔父獲罪被斬后。堂妹被充入官妓。后幸虧我父親立功,得新皇賞識,我才得陛下賜婚與楚家。”
“原來,她是罪臣之女,曾入官妓?!?br />
是啊,罪臣之女,曾入官妓。這是白韻永遠也洗刷不了的事實。
心口的委屈,不甘,又波濤洶涌地襲來。
“我要對二夫人交代府里的事情,你先下去?!?br />
這語氣,是冷了又冷,擷了一絲不屑。
白韻心中落魄地走回了剪芳樓,明晃晃的燭光,看起來是如此慘白。
咬碎了銀牙,也只得往肚里咽。
努力了這么久,以為終于可以不在受欺,不再像以前那樣,被人瞧不起被人戳著脊梁骨,到頭來,都是白費了。一句話,就被打回了原形??!
為什么?!為什么!
案上的白玉棋子,掀滾一地。
第三章 入住楚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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