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上午辛勤的勞作,汗水早已將破舊的套衫徹底打濕,換來的卻是中午,下人們吃剩的殘羹冷炙,以及一片狼藉,等待收拾的后廚滄桑。
原本下人們與主人一樣,中午烈日最為耀眼暴曬之時,都被獲準有一個時辰的午休,但顯然,青石不在此列,不過自從夏老頭去世之后,三年來的折磨,早已將自己錘煉猶如木偶一般,任勞任怨。
趕在眾人午休起身之前,夏青石已然將滿目狼藉的后廚徹底打理干凈,提著銹跡斑斑的柴刀,朝著鎮(zhèn)外后山走去,畢竟若是再不識趣,妄想滯留邀,恐怕那幾個負責(zé)清理后廚的丫鬟,或許又要冷言熱諷了。
楊府人口眾多,主家子嗣連帶一眾夫人小姐就不下三十余人,圍繞伺候的下人數(shù)量更甚,足足有一百余人,在整個落霞鎮(zhèn)五大家族之中也是居于群首的位置,當(dāng)真是威勢正隆,一時無兩。
大家族自然有大家族的規(guī)矩,下人自然也被分為了三等,諸如當(dāng)年的夏老頭以及現(xiàn)在的常聽等人,仆隨主貴,自身身份自不必說,下來就是一眾護院打手,各個威風(fēng)凌凌,身強體壯,平日只需陪著一眾公子老爺修習(xí)武法,處理家族利益糾紛,說的好聽一些叫護院,其實也就是干的殺手的買賣,刀口舔血的日子,一眾侍奉下人自然無法比擬。
再下來,就是一些平日侍奉,各個夫人小姐公子的貼身丫鬟侍童了,雖然此時身份平平,但誰又能說的清日后的事情呢?畢竟夏老頭以及常聽的例子就在眼前,這貼身奴仆的身份,或許就是一個能改變眾人命運的捷徑也說不一定。
而排在最末流的就是一眾奴役幫工了,譬如后廚幫工,農(nóng)田幫工,以及其他楊氏產(chǎn)業(yè)酒樓客棧的小斯幫工等等,他們才是整個楊府地位最低,最沒有尊嚴的人,至于說夏青石,或許在眾人眼中,他連人都算不上,只是一個牲口吧,所以不僅僅挑水,清掃后廚,上山砍柴這些重活累活,就連平日的挑糞灌溉,佃戶耕作的買賣有時候也是呵斥其舍命勞作,長時間沒有關(guān)愛,沒有傾訴,只有壓抑,只有憋悶,久而久之就連青石自己都分不清,自己到底是一個牲口,還是一個的人,或許只是一只披著人皮的牲口吧。
也不知從何時起,青石從繁重的勞作之中發(fā)現(xiàn)了快樂,或許是每每的大難不死的緣故,每一次的昏迷,徘徊在生死的邊緣,蘇醒之后,青石內(nèi)心對于生存的渴望就更甚一分,而且三年來,雖然生活清苦,軀體因為長期的營養(yǎng)不良,極度消瘦,但青石清楚的知道,自己身上是有著緊密的肌肉的,三年時光不僅僅是年歲的增長,還有體魄也在日益的強健。
雖然無法如一眾公子哥一般,每日錦衣玉食,人參猴腦一般的大補,他們看似各個身強體壯,但內(nèi)部極度空虛,或許酒**奢早已掏空了他們,這從每一次青石陪練挨打,一次比一次感覺良好就可以清晰的感覺到。
畢竟最初的時候,每一次挨打,青石都要在茅草屋靜臥好幾日才能起身,不過最近一年,尤其是最近幾個月,每一次的陪練過后,不管當(dāng)時傷勢如何惡劣,但第二日青石似乎都能緩過勁來,繼續(xù)當(dāng)日的清苦勞作。
也是因為如此,不管后廚總管常聽安排的工作如何的不公,凄苦,夏青石都能坦然的面對,再無怨言,畢竟無謂的反抗,只會遭致更為暴風(fēng)驟雨一般的報復(fù)。
每日的上山砍柴或許算是夏青石最為舒暢的時光了,畢竟獨自處身密林深處,沒有了鄙夷的目光,沒有了不屑的謾罵,更是遠離了一眾公子哥無來由的拳打腳踢,有的只是小溪流水,蟬鳴鳥啼,青意悠悠,訴說不盡的心底安寧。
“青石你終于來了”翻過一個山頭遠離落霞鎮(zhèn)之后,一片樹林掩映的草叢之中,突然竄入一道瘦小身影,動若拔兔,行動異常敏捷,來人是一個年齡約莫歲左右摸樣的小男孩,與楊府下人一般身著一身樸素青衣,但還算完整,雖然老舊泛白,但畢竟沒有一塊補丁,僅從穿著來看,顯然地位不是夏青石可比。
“小少爺!”夏青石見著來人之后,依著主仆的規(guī)矩行禮道。來人正是楊府第三代最為幼小的男嗣,楊翀。
“給!”還未等青石反應(yīng)過來,那楊翀像變戲法一樣,從懷中取出一塊,已然被擠壓的變形的糕點遞給前者。
“這,少爺使不得,你每日用度也才一塊,給了我,你吃什么,使不得使不得”對于楊翀的好意,青石心知肚明,但卻是萬萬不敢接受的。
若是依據(jù)仆從主貴的規(guī)則來看,無疑死去的夏老頭算是成的,而夏青石則是一個徹底失敗的落魄者,那楊翀的父親,楊宏乃是楊府老爺子最小的第四子,自幼武學(xué)天資聰穎,十三歲就拜入凡間道門之中修習(xí)武法,據(jù)說不足三十歲,就已經(jīng)出師登堂入室,達到睥睨楊老爺子的地步,楊門兩大高手足以傲視群雄,延續(xù)楊氏在落霞鎮(zhèn)百年的輝煌,而楊老爺子也有意將家主之外傳給這個最小的兒子,而不巧楊宏自幼就是夏老頭一手抱大的,憑著這層關(guān)系,自楊翀三歲時起,青石就作為貼身侍童,寸步不離的服侍著楊翀,依著仆隨主貴的規(guī)則來看,未來家主楊宏只有楊翀這么一個男嗣,在外人看來,若是不出意外,夏青石日后的榮華富貴指日可待。
一切似乎看似都已塵埃落定,縱然楊宏的三個兄長對于父親的決定,心中頗有微詞,但終歸在這個尚武的年代,沒有什么比高絕的武法更為讓人嘆服的手段,故而三人也只得捏著鼻子認可父親的決定。
然而事情的轉(zhuǎn)機就在三年前不久,夏老頭剛剛病逝之后,遠在數(shù)百里之外的縣城,就傳出七玄派,修行奇才楊宏沖關(guān)敗北當(dāng)場暴斃的消息。
此消息一出,瞬間整個楊府震動了,各種暗流涌動,一應(yīng)齷齪與三個伯父之間不停上演,隨著而來的就是楊翀母子幾人的落寞蕭條,幾乎就是在楊宏暴斃的消息傳出不久,楊翀母親就被剝奪了楊府管理的一切權(quán)限,主人尚且如此,更何況做為仆人的夏青石,自然下場更是凄慘,沒有了夏老頭與楊宏兩塊免死招牌的照拂,夏青石備受一眾下人的欺凌排斥,當(dāng)然這下下人們的一應(yīng)舉動,也不乏有一眾公子哥與暗中的指示存在,欺凌,侮辱,孤獨,饑餓,勞累,從云端跌到地獄的非人生活,雖然無數(shù)次眼看著就要奪走夏青石的小命,但終究他還是如不死小強一般頑強的挺了過來。
就在楊宏暴斃之后,楊老爺子心灰意冷,也宣布閉關(guān),將楊府所有大小事務(wù)都交由大老爺楊青打理,一年之后楊翀親母李氏,思念丈夫積勞成疾也甩手病逝,若非楊翀的姐姐楊琴與當(dāng)年驚為天人,在每兩年一次的道門選拔測試靈力之時,光彩照人,成被一凡間武學(xué)道門青城派選中,攝于青城弟子的威名,只怕莫說青石,就連楊翀的小命也會不保。
畢竟自從其母死后,楊翀一應(yīng)用度,就被掌管家庭財務(wù)的大夫人全部克扣,雖然還是居住閣樓府邸之內(nèi),但終日也是粗擦淡飯,布衣單薄,待遇與下人一般無二,更不用說配備仆從侍奉,聘請教習(xí)先生教習(xí)書法,更是奢望。
甚至于就連楊老爺子親自定下的規(guī)矩,每一個楊氏子弟自從五歲起,都要與演武場,跟隨家族護衛(wèi)統(tǒng)領(lǐng)修行武法的特殊待遇,都被大老爺一語否定,楊翀此人,看似還是楊氏嫡系男嗣,但實則在楊府的地位與行尸走肉,圈養(yǎng)的牲畜也是一般無二的,莫說一眾堂兄堂姐,就連一眾下人也都是敬而遠之,不予理睬,甚至夏青石還聽說有個別丫鬟下人還曾言語不善,出現(xiàn)當(dāng)面呵斥楊翀的情況,結(jié)果自然也就是沒有了結(jié)果,一個被人故意唾棄冷落的少爺,除了忍受別無他法,或許從某種意義上說,他與夏青石也算是同病相憐,難兄難弟。
按理說,楊翀父母雙亡,一個幼童,完全喪失了與一眾伯父堂兄繼承家族大位的機會,哪怕楊氏眾人就算做戲給外人看,也會將楊翀的生活起居合理安排,不敢說富貴榮華,但安平富足還是能夠做到的,但顯然事情卻于此大相徑庭,完全背道而馳,而之所以楊翀會有如此待遇,其實道理也并不難懂,一切的問題皆出在楊翀那,同樣與其父親在習(xí)武之道資質(zhì)妖孽的姐姐身上,與其父親一般,雖然遁入道門年月較短,但據(jù)下人們道聽途說私下議論,那楊琴修習(xí)武法異??炭?,且天資聰穎,曾得到青城派某位高層人物的親自贊許指點,修行更是一日千里,或許日后的成就不下與楊府天才,其父親當(dāng)年的楊宏。
所以一切的問題也就隨之而來,楊琴一屆女流,在這男尊女卑的時代,自然沒有繼承家族大位的資格,但若是有這么一尊武法高絕的人物鼎力支持,只怕!畢竟楊琴只有楊翀這么一個弟弟,她會支持誰,一切謎題自是不言而喻。
雖然一眾楊府嫡系,對于楊翀楊琴兩姐弟的后怕,自是不言而喻,但畢竟凡事還是沒有做絕,最起碼,楊翀的人身自由,衣食溫飽確是無人可以干涉的。
自從半年前,楊翀突然找到夏青石,要求教習(xí)自己武法,好將來有一天成為他父親那般受人敬仰的存在。
也不知是內(nèi)心真的動容,還是當(dāng)真發(fā)自憐憫,在楊翀稚嫩臉龐,一雙水汪汪大眼的苛求下,夏青石鬼使神差般的就答應(yīng)了。
第二章 仆隨主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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