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真心假意

    顏鮮的菜被盛在盤子里，魚貫送上。

    白婉瓊端然而坐，對面前的菜既不看一眼，也不品嘗。

    快近戌時，宴席方散，她作辭出來，沿著回廊慢慢朝前走，阿辰從后面追上來，一把攥住她的胳膊，面急切：“瓊兒，今日之事，只是個意外……”

    “沒什么?！卑淄癍倲[手：“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?！?br />
    “真的嗎？”阿辰的眼里滿是疑惑和擔(dān)憂。

    “倒是你。”略一思索，白婉瓊到底停住腳步，本來是不想告訴他的，也不愿意多嘴。

    “不是說，韓夫人病重嗎？怎么我看她的模樣，一點不像。”

    “母親這病，由來已久，偶爾犯，偶爾不犯?！卑⒊剑忉尩?。

    “哦。”白婉瓊轉(zhuǎn)開頭，實在不想為自己爭些什么。

    昔時在皇宮里，她都不愿爭什么，更何況現(xiàn)在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阿辰她的手：“我怎么感覺，你和從前不太一樣了，是母親對你說什么了嗎？不對，今和母親見面，她也沒有對你說什么啊?！?br />
    “沒有。”白婉瓊深吸一口氣，到底是把已經(jīng)送到邊的話收了回去。

    “公子?！边@時一名丫環(huán)匆匆奔了過來，叫住阿辰：“夫人叫您過去?！?br />
    “我現(xiàn)在沒空?！卑⒊絻傻烂济Q了起來，顯得很有些不耐。

    “夫人的病……”

    只四個字，便讓阿辰變了臉，他看她一眼，眸中難掩歉意：“瓊兒，對不起，我要去母親那里瞧瞧?！?br />
    “嗯?！卑淄癍偛患恿魯r，任他離去，然后站在欄邊。

    風(fēng)穿過回廊，吹過她的脖梗，陣陣冰涼。

    “喲，”一道冷謔的聲音傳來：“看起來很有閑情逸致嘛，竟半點沒有寄人籬下的感覺?！?br />
    白婉瓊轉(zhuǎn)過頭，淡淡看了昭云一眼，然后邁步想走，昭云卻突兀踏前一步，將她攔住，目光犀利得就像兩把冰刃：“說，你混進(jìn)韓府到底有什么目的？別以為討好了我表哥就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！”

    “鳳凰？”白婉瓊一聲冷哼：“那公主已經(jīng)是鳳凰了吧？為什么還要討好他人？”

    “你?！闭言乒髂樕霞t一陣白一陣，面驀地往下一沉：“?。∧闶鞘裁礀|西？也敢來羞辱本宮？知不知道本宮只要一聲令下，就能取你命？”

    白婉瓊站著不動，只是心下陣陣寒涼，來赫都路上的最后一絲期待終于消彌殆盡。

    “公主，是希望我消失嗎？”

    此話一出，她和昭云都齊齊一怔。

    “公主是不是覺得，只要我離開，公主就能和良世子回到從前的那些日子？抑或，公主心中肯定，良世子所愛之人便是公主呢？”

    昭云的臉乍青乍白，難看到極點。

    “倘若公主以為，憑借權(quán)勢和美貌，便能得到愛情，那倒不妨一試，小女會成全公主的……又或者……”

    白婉瓊眼里忽然寒光一閃，踏前兩步，昭云眼中警惕之大起，突兀伸手一推：“你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她只是出于本能防范，而白婉瓊則借勢倒向欄桿外，竟撲通一聲掉進(jìn)池水里。

    池水很冷。

    刺骨地冷。

    不過這對于在冷宮中呆了數(shù)年的她而言，根本只是小菜一碟。

    “瓊兒！”

    人影飛奔而至，沒有一絲猶豫，已然撲向水中，伸手將她撈起，緊緊抱在懷里，朝岸邊游去。

    昭云傻了，只是站在那里，呆呆地看著。

    阿辰將白婉瓊直接帶回了他的臥室，親自為她褪去所有的衣衫，將她緊緊地裹在被子里，渾身仍然不停地抖動著。

    她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痛苦、懊惱、愧疚，和難過，每一絲每一縷，都是為了她，那么熱切，那么執(zhí)著。

    兩行淚水從白婉瓊眼角邊潸然滾落。

    阿辰察覺到，抬手替她仔細(xì)地拭去淚水，貼在他耳邊一聲接一聲地哄她：“別哭，瓊兒別哭，我，我不會再理任何人了，只有你，只跟你在一起……”

    不知道過了多久，阿辰睡去，白婉瓊卻悄悄睜開眼，瞪大了看著天花板。

    男子的臉龐離她近在咫尺。

    好近的距離。

    她呆呆地看著他——在那些最寒冷的日子里，也曾幻想過，世間會有一個人，全身心地屬于她，只屬于她。

    愛她勝過世間一切。

    說的便是他嗎？

    白婉瓊不抬手，輕輕地他的眼角眉梢。

    “瓊兒！”他醒來，握緊她的手指：“醒了？你醒了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她點頭。

    “這些日子……”阿辰想了許久，終于意識到了什么：“是不是府中之人有為難于你？”

    她搖頭。

    看著她微笑。

    正因為心里有他，所以不他為難。

    正因為心里有他，所以他在乎的人，她也不去傷害，倘若是其他人，傷到她白婉瓊，她的還擊只厲害更甚。

    她會想方設(shè)法對付，不管對方多么強悍。

    “瓊兒。”他低頭她的：“你說話啊，你為什么不說話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。”白婉瓊看著他微微一笑：“阿辰，回家你嗎？”

    聽了她的話，阿辰低頭沉思了很久，然后搖頭。

    “那在大德的時候，你為什么心心念念想要回家？”

    “一來是想念母親，二來是為人之子的責(zé)任?！?br />
    “哦?！彼贈]言語。

    “瓊兒，你是在責(zé)怪我嗎？”

    “不?！卑淄癍倱u頭，輕輕他的臉頰：：“阿辰想做什么，瓊兒都會陪著阿辰，從此以后，阿辰是瓊兒生命里最重要的人，瓊兒只為阿辰活著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“好啊?！卑⒊近c頭。

    “其他人說什么，我都不在乎，我只在乎阿辰?！?br />
    她抬起手，輕輕地著他的臉龐，字字真切。

    “阿辰也只在乎瓊兒。”

    男子的眼里是滿含真切的感情，稚子般純凈。

    白婉瓊捧著他的下頷深深地進(jìn)去，舌。

    “我不會。”

    衣衫自肩頭滑落的剎那，她聽得他在耳際無比肯定地道：“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，縱然是我身邊之人。”

    白婉瓊的雙手不輕輕顫了顫，一句話停在喉嚨里，到底被她咽了回去。

    那他們到極致，似乎要宣完彼此最后一分力量。

    夜深人靜，紅燭滋滋地燃燒著，她靠在男子懷里，靜靜聽著他心跳的聲音。

    晨光綻，白婉瓊起身走到妝臺前坐下，看著鏡中容顏嬌美的女子，拿起螺黛，淺然畫眉。

    “瓊兒，你真是不可方物。”男子從后面湊過來，雙手圈住她的肩膀：“我必你一生一世?！?br />
    “哦?！卑淄癍傆檬种柑袅穗僦吭谌?，慢慢地開。

    “跟我來?！彼鹚氖?，便朝門外奔去，一徑穿過長長的回廊，那一日，幾乎韓府中所有人，那樣的張揚，刺痛了所有人的眼，仿若天際的彩虹。

    “姑母?！?br />
    遠(yuǎn)處的小樓上，昭云公主將院中一幕盡收眼底，不住朝靜默立于身側(cè)的韓夫人抱怨：“您看您看，表哥他完全被那個狐媚子給迷住了，壓根兒沒將我放在眼里。”

    韓夫人還是那樣端莊嫻靜，淡淡看了昭云公主一眼：“公主是真心喜歡良兒嗎？”

    “當(dāng)然了。”昭云公主毫不遲疑地道：“我當(dāng)然是喜歡表哥了?！?br />
    “既然這樣，你就該調(diào)動你身為一個女子的全部熱情，去溫暖他，呵護他，讓他感受到你的愛?！?br />
    “是嗎？”昭云眨巴著雙眼，臉上泛起幾許羞赧：“可是我，根本就沒有單獨和表哥在一起的機會。”

    “這有什么?！表n夫人不假思索：“機會嘛，我自然會給你們制造的?！?br />
    白婉瓊從來，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美麗的景——一片碧綠的草地中間，盛開著叢叢，再中間是幾個木架子，上面糾著很多綠的藤蔓，掌形葉兒間開著朵朵金銀的小花。

    白婉瓊走過去，在木架前停住，不伸出手去，觸碰那柔的花瓣。

    阿辰的手從后方伸來，覆在她的手背上：“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嗎？”

    “什么名字？”

    “鴛鴦藤?！?br />
    “鴛鴦？”她一時不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“好看嗎？”

    “好看?！彼c頭，深深呼吸了一口氣，抬頭細(xì)看著眼前的一切，倘若有可能，真想將這一時一刻，全都深深銘記，永遠(yuǎn)不忘。

    永遠(yuǎn)不忘。

    那一日他們倆只在花海中，傾情享受著彼此間的一切。

    直到日西沉。

    她躺在阿辰的膝頭，看著燦爛若錦的晚霞，臉上流出迷醉的神情：“……從來，從來沒有發(fā)現(xiàn)，晚霞是這樣的漂亮。”

    “以后，我天天陪你看?！彼麚Ьo她的腰，話音是一貫的溺。

    “天晚了，我們回去吧?！彼砷_他的手，她站起身來。

    盡管對這里充滿了解眷戀和難舍，可她心里卻很清楚，她們得回到另一個世界去。

    另一個，復(fù)雜的，充滿刀光劍影的世界。

    才踏進(jìn)韓府大門，兩名丫環(huán)便迎了上來，一看見阿辰，眼中頓時充滿了驚喜：“世子，您可算是回來了，夫人等得都著急了呢?！?br />
    “是嗎？”阿辰微愣，隨即邁步朝前走去，她微微，想將自己的手抽出來，卻被阿辰攥得更緊：“跟著我，別的都不用管?！?br />
    白婉瓊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氣，從內(nèi)心里而言，她確實是半點都不想再踏進(jìn)這座宅子，可阿辰……

    斜斜地，她瞅了他一眼，畢竟他從小在這里長大，這里有他太多的回憶和牽絆。

    于是，她只能跟著他，踏進(jìn)屬于他的世界。

    “世子回來了？”

    “世子回來了?！?br />
    一看到阿辰，所有的人臉上都滿是笑容，可當(dāng)他們轉(zhuǎn)頭看到她時，卻有著明顯的疏離和淡漠。

    當(dāng)他們出現(xiàn)在大廳里時，韓夫人目光淡淡掃過他們互相緊握的手，不聲。